CHAPTER 04 记住咖啡的味道
真是温柔么?
问出了口,才觉嗓子有点喑哑,像被揉进了一团厚实的棉花。
水凝烟如蒙大赦,忙侧过脸接电话。
而她这迷路的本领,就是遗传自她的母亲。
“凝凝……”
车窗只有个模糊的身影,看不清面目,但不知为什么,水凝烟总觉得林茗正看着她,并且对她很温和地微笑了一下。
“水凝烟!”
也许,自私一些,把林茗拖过来当个挡箭牌,也是不错的选择。
水凝烟也想不出林茗包上挂一个小挂熊会是什么模样,一手握着绒毛泰迪熊,一手握着水晶小挂熊,忽然想起,也许,林茗可以把其中一个送给江菲。
水凝烟回头,正见他把她掷过去的钞票抓在手中,怒不可遏地撕扯成碎片。
“嗯,她……在外面。”
并无多话,林茗若无其事地挂了电话。
打开已发送邮件,最近的一封,是五年前的夏天,发给“一生一世一双人”。
附件是一张图片。一对年轻男女正紧紧拥吻,笑得灿烂开怀,明亮夺目。
可Tina看她的模样,也像在看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了。
水妈妈急急将女儿拉到身边坐下,慈爱的眼神分明在掂量着女儿在未来的择婿道路上可以有怎样的要求和定位。
仿佛是对那“一生一世一双人”最无情的嘲讽。
那是唐思源的手机号。
水凝烟顿时头疼。
“我怎么回答?我就说我不清楚啊,猜着是不是闻董临时有什么事让你办呢!”刚上了唇彩的红唇扬起神秘兮兮的笑容,这个混血女郎满脸是对于八卦的期待,“和Liem怄气了?喂,别忘了,他可能是恒远的第一继承人啊!”
他很少打电话给她,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手机号对她来说已很是熟悉,连那张面孔也逐渐和另一张熟悉却日渐模糊的面孔脱离开来。
如果江菲敢在林茗流露出张牙舞爪的本性,一定会抓着林茗的耳朵,让他千方百计去哄着闻致远,争取有一天把闻家的产业,全改成林家的,最好是江家的……
林茗笑着,又递过一个小小的凉凉的东西,放在她的掌心。
她只觉得慌乱,下意识地又去抓捏水袋上的玻璃挂熊时,手机响了。
不知是对着水凝烟说,还是对着唐思源说,更不知是唐思源,还是指林茗。
“后来……后来Liem总不肯放开Fay的尸体,和上前劝说的医生争执起来,被打了一针镇静剂,昏睡过去。醒来时Fay的家人已经把尸体领回去,正在举行葬礼。他去参加葬礼时很平静,但回校后彻底消沉下来,把自己关在寝室里,每天抽烟喝酒,学业完全荒废了,更别说那些对外承接的设计项目。后来闻董就去找他了,陪了他好几天,这才好了点。拿到毕业证后,他一天没有在那个伤心地多留,很快就回国了!”
水凝烟指尖冰冷,很难把抱着爱人尸体一身是血的痴情人,和平常那个温文沉静地规划着图纸的林茗联系到一起。
“嗯,我正想问要不要接你回家呢,原来一早就回去睡了。你继续睡吧,我不吵你。”
“凝凝,怎么才过来?快来快来,瞧瞧这菜单,还要再添什么吗?”
吃了饺子,水凝烟借着送他下楼,连声和他道歉:“对不起,林茗,我知道一定不合你口味,改天我请你吃一顿别的吧!”
冲咖啡的度很难把握,即便是速溶咖啡,她都冲不出自己想喝的味道。
“凝凝:如果说爱情是咖啡,时间就是冲咖啡的水;冲得越多,味道越淡。不如在还没有因寡淡而厌弃时分开吧,至少我们还能记得咖啡的味道。盛枫。”
“是吗?”
说句良心话,水妈妈的厨艺并不差,但南方与北方的口味相差实在很大,这种未经当地口味“改良”过的正宗水饺,连在南京呆了七年的水凝烟吃着都不是滋味,更别说在南方土生土长的林茗了。
唐思源不以为意地一笑,“凝凝,我刷卡。”
卡其色的风衣飘摆,扬着流畅优雅的弧度。
而她手中的茶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凉了,却还是满满的。
因为林茗的听众水平绝对够级别,侧着耳朵聆听长辈“训导”的神色很认真,偶尔接上一两句话,恰到好处地挠在她的痒处,正好对她的话起了总结或画龙点睛的作用,更让水妈妈对他赞不绝口,这天竟下厨特地为她做了正宗的东北水饺。
没有你在身边的空气
第二天林茗送水凝烟时,眼圈有点发青。
依然那样不以为意的微笑,让水凝烟忽然间便松了口气。
水晶小挂熊观察着眼前的世界,而他观察着水凝烟。
她忽然感觉有点不对。
她从小就是个路痴,在南京呆了那么多年,还是常会转悠着找不着东南西北。
林茗微笑:“还好啊,在别处,真的很难吃到这么正宗的东北水饺。”
“正在施工呢,过段时间会好些。”林茗凝视着那只玻璃挂熊,继续说,“不过……我喜欢堵车。”
“我实在不该由着你的性子真的离了婚。这么快就交上的男朋友,真的能靠得住?”唐思源冷笑,“你大概不知道吧?这个林茗,就在半个月前还另有女友,天天下了班就约出去亲亲我我,一转眼就为你分了?那你猜猜,他会在多久后会遇到下一个喜欢的漂亮女人,然后毫不犹豫把你甩了?”
九点了。
“对!”水凝烟咬着字,重重地答,“他的女友,叫江菲。和我大学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飘落的白色
水凝烟高声,难得地抬高了嗓门,忽然就觉得Tina明艳照人的面容有点看不顺眼。
从大二那年夏天开始,她的爱情旅途就进了一个怎么也走不出去的怪圈。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明明不乏追求者,可每次千挑万选的男友,最终总能让她用眼泪狼狈收场。转眼蹉跎到二十四五岁,认识了暴躁强硬却对她柔情似水的唐思源,就差最后一步的婚礼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唐思源对她的试探和猜疑与其他男友如出一辙,甚至还闹出了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小三事件。
他是林茗,江菲的男友,她的“伪男友”。每天按时接送她上下班,必要时愿意给她帮助,临时充当保护神角色的“伪男友”。
那理所当然的失落
“Fay说,Liem,你的下一个女人,必须比我爱你。否则,我不原谅你。就说了这么多,然后要liem亲她,然后就死了。告诉我们这些事的法国护士,都哭个不住。”
“不贵,应该是合成水晶吧?正好有一模一样的,我就买回来了。可惜,没找到你那种透明的。”
这天水凝烟神思不属,根本无心上班。好在Tina很是“体谅”她的状况,下午会议要准备的材料一手包办了,并不让她操心。
可两人都觉得有点窒息。
上了公交车时,算算才是以前林茗出发去接她的时候,才打了个电话给林茗。
来到公司,几处办公室还空无一人。
但两人一时都是尴尬,没法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能把注意力转到热腾腾红通通的大龙虾上。
“哦,算算我也有好几天没去见她了,不然一起叙叙,大家吃顿饭?”
不是太浓,浓得满心发苦,就是太淡,淡得兴致索然。
那孤单的角色
他的指尖残留着她面颊的微凉,她的面颊凝结着他指尖的温暖。
咬着指甲,水凝烟发现自己似乎成了猎物。
爱情是咖啡,时间是冲咖啡的水;冲得越多,味道越淡。
“当然不是!”水凝烟急急分辩,“他是我好友的男友。”
“这是……天然水晶的?很贵吧?”
“林茗,我觉得依靠闻董,对你未来的发展更有利。有些机会,还是抓住得好。”
“啊……没什么事,我记错了,以为闻董上午有会议,急着为他预备资料。刚才看到原来是下午。”水凝烟说着,不禁疑惑,“Tina姐,你怎么知道我一早来了?”
两人交往时,水凝烟从来是温婉恬淡的性子,唐思源独自在商界闯了不少年,为人处世手段很是强硬,可偏偏对着水凝烟,烈火一样暴躁脾气,也算是化作绕指柔了。一天十个八个电话是常事,即便后来两人因为靳小婕的事陷入冷战,他的电话也没有少过。
猎手是那个曾为恋人离世而半死不活的痴情人林茗,帮凶则是Tina和闻致远。
唐思源唇角有笑,可眼睛里窜动着的怒火,让他的笑都很冷,“相处这么久,你也能说分就分,说没什么关系就没什么关系?”
明明,她一直记得,他是江菲的男友。
“后来呢?”水凝烟捧着茶杯问。
“是么?”
“没有!”
明明她早已和Tina说明了,为什么她始终有着这样的误会?
水凝烟脸上的微笑石化,像戴了层厚厚的面具,连声音都发僵:“他……他问你我的事了?你怎么回答的?”
水凝烟的唇角笑容还没来得及随夜风散开,眼底的惊讶和惊惶已经像波纹漾了开来。她张了张嘴,许久才想起歪一歪头,避开林茗的手。
水凝烟心慌,忙着辩解:“嗯,我也想着……林茗和江菲,应该是互相欣赏才在一起的。林茗……一定用了心!”
“妈……”水凝烟懵了,“我刚下班,在回去的路上。”
鼓励什么?
喜欢堵车?
与其说叹息,不如说申吟。
水凝烟松了口气,虽然快给挤成罐头里的沙丁鱼,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下来。
水凝烟水袋上的玻璃挂熊似乎用得时间太久,金属接口处松动了,忽然掉了下来。
她该觉得两只小熊刺心的。
金属的袖扣在黯淡的光线拖了道淡银的流光。
他变戏法般从看来空荡荡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只毛茸茸的泰迪小挂熊,递给水凝烟,“这处就算我赔给你的。瞧瞧,喜欢不?”
“像?才不像呢!那女孩是正宗的法国美人,警校毕业后当了女警,金发碧眼,高挑漂亮,性子急躁泼辣,在处理一桩大学生伤人案里认识了做旁证的林茗,一眼就喜欢上了,从此天天找林茗做笔录,找了两个月,林茗投降了,开始和她交往。这一交往……唉,就陷进去了!谈了四年,Fay已预备着林茗毕业后便辞职和他回国,安分守己做个中国太太。谁晓得最后一件案子出了意外,Fay因为救一个小孩,被劫匪枪杀了!”
“林茗,公司临时有事要处理,我先过去了。”
“凝凝,你在哪儿?”
她想,她应该很快就能睡着了。
水凝烟擦拭了闻致远和她自己的办公桌,整理了好一会儿文件,Tina也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走入办公室,高声向她发问。
和那只绒毛小挂熊一样,它的嘴角是向上弯着的,眼睛晶晶亮,像在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不过是临时“借”来的男友,如果不是因为江菲,他们并不比萍水相逢的路人亲密多少。
唇角微扬,漫不经心的笑意,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他从事的设计总监职位,也必须和公司内外形形色|色的人员打交道,心思一定缜密聪敏,怎么会丢弃了现代商人唯利是图的价值观?
叫来服务员买单时,水凝烟已飞快从手袋中摸出钱包来,急急说道:“唐思源,我们AA制吧!”
谁能有那样的自信,说比她更爱?
林茗回答,沉静的眼睛晶晶亮着,上扬的唇角和微笑着的小挂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打开包厢门,她便看见母亲一张胖脸正咧到耳根,和唐思源谈得兴高采烈。
水凝烟有些失望,继续试探着:“可我整理文件时,发现闻董的保险单第一受益人都是你啊!”
她赶忙清了清嗓子,努力寻找出正常的声线。
明明,她只有在最初相识的时候,才会把他和盛枫混为一谈,并为此心神大乱……
鼓励她和林茗交往?
她忙弯下腰来捡起,一边重新往水袋上扣着,一边笑着说:“路上有什么好?瞧瞧这段路,天天堵车。”
他胸有成竹地看着自己从来就没什么安全感的前妻,晃动着酒杯,期待看到她惊慌失措的小女人模样。
“哦……快到夏天了,这种绒毛挂扣,摸起来热热的,不太清爽。”
“我也习惯一个人了。不过这些天,我更习惯路上能两个人在一起说说话。”
“不喜欢?”
这样对比着,水凝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时忘了刚才的尴尬,说道:“我只要一个就成。这个绒毛的还给你吧!”
水凝烟的母亲,看来比水凝烟难应付得多了。
这世界,乱了!
Tina早已无心化妆了,合上化妆包,浅碧的眼睛里少有地浮上不知是艳羡还是悲伤的神色,“知道么?也就是见到林茗的那瞬间,我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中国有句话,叫作心如死灰。后来我们问护士,林茗冲进病房时,Fay还没死。她还来得及和林茗说了两句话。”
这是个葡萄紫的水晶小挂熊,颜色很深,却很娇艳,散发的光泽宁谧优雅,虽和丢失的那只一模一样,但已不会再给人小熊正悲伤流泪的错觉。
“啊,你快到湖南路这边来,思源点了龙虾,说是正宗的盱眙口味。”
水凝烟在椅子前前后后找了半天,眼看到了公司门前,还是没找到她的玻璃挂熊。
“嗯?”
可这一回,明明没有人抛弃她。
可这会儿她怎么和唐思源跑去吃龙虾了?
林茗开车一向很专心,很少回过头来和水凝烟说话,但这回水凝烟盯着他时,他像背后长了双眼睛,忽然转过脸,微微笑了笑,“怎么了?很奇怪么?古人说得好,无功不受禄。我虽不是什么百万千万富翁,靠着一技之长完全可以养活我和我的家人,何必去领这份情?”
水凝烟很想帮江菲确认一下,她是否真有这样的幸运,下半辈子可以成功退化为寄生虫一级的富家太太,不事生产还一样锦衣玉食,心宽体胖。
水凝烟惊讶抬头,长长的车队却已经开始移动,林茗发动车子,让她的手抖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挂上去的玻璃挂熊便又掉了下去。
水凝烟想说,江菲可能比Fay更爱他,但到底没能说出口来。
林茗从后视镜中注视着水凝烟绯红的脸,忽而又是一笑,“那么,我送你吧!这时候很难打到车。”
这一次,就不知滚到哪个角落了。
“哦,这个啊,等我回去和凝凝再商议商议吧!不管住到哪里去,总住在朋友家的确不好。大不了,咱娘儿俩出去找间房子临时租着,不用担心没地儿住。”
那是一个到了生命尽头还在宣布着自己所有权的女人。
他走到电脑面前,打开了163邮箱登陆网页,输入那个不知多少年没有用过的用户名:shengfeng1985,密码:Iloveningning。
眼睛滑过那串熟悉的跳动的来电显示时,她很后悔自己为什么看也不看就毫不犹豫按下接听键。
Tina自己也哽咽起来,又觉得不好意思,闪着泪花又笑起来,“实话说,我一直觉得Liem和Fay很不般配。两人受教育的程度相差很大不说,那性格,反差也太大了。Fay非常活跃,做事豪爽任性,动不动就大呼小叫,全无教养;Liem又太安静了,大家闹得再厉害,他也只是笑笑,一个人静静坐在角落里喝着红酒看热闹。而Liem……又是我欣赏的那类人,那时我年轻骄傲,也不是没有过幻想。可Fay死后,我算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想,我没法比Fay更爱他,更不可能让Liem比Fay更爱我。”
水凝烟的心跳似乎快了很多,眼前浮现起盛枫的面容,又像是林茗的面容,不觉问出了口:“我是不是和他的女友,那个Fay,长得很相像?”
转眼又是周五傍晚,林茗照常送了水凝烟回小区,水妈妈早在楼道口等着,却是包了饺子等着“准女婿”过去吃。
自从龙虾馆那次唐思源撕掉了水凝烟的钱,水妈妈虽然常用诸如“会花钱的更会挣钱”之类的话来安慰自己,但他那像烈火一样暴躁的性子还是让她心存不满,以致他那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公司都失去了吸引力,唐思源再约她出去吃饭时,她直接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
水妈妈回答得亲切,唐思源听得皮笑肉不笑。
水凝烟不管他,问明服务员价位,一边肉痛,一边已将三分之二的钱数出,掷到他跟前,“我们两清!”
唐思源不理那桌没怎么动的菜肴,笑着向水妈妈说道:“妈,凝凝住在朋友那里,总是不方便。我那里地方大得很,阿姨收拾得也很干净。妈瞧着,什么时候带凝凝搬过来?方便我照应,也方便妈调养身体啊!”
“她知道Liem天天送你上下班,还有事没事跑你家去蹭饭?”
其实本就不用那样介意的,对不对?
“林茗,我临时有点事,你先回去吧,我在前面路口下,呆会打个的回去就行。”
许久,林茗低了头,莞尔一笑,“对了,你的小挂熊我没找到,不过昨天我到一个客户那里去时路过了一家精品店,看到了这个。”
他慢慢随着车流向前驶着,不以为意地瞥了她一眼,声音却异常地低沉:“那也和我无关。如果真有天上掉下来的人民币,我可以捐献给慈善机构,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匆匆挂了手机,她犹豫着,到底没好意思再让这位假“女婿”陪着去见前“女婿”。
Tina说,林茗看着他的笑容很温柔,少见的温柔。
“没有。”水凝烟微笑,倦倦地答,“我刚睡着了,嗓子有点干。”
水凝烟怕遇到结帐出来的唐思源,又给拉住纠缠不清,拉着母亲转过一个街角,才住了脚步打的回家。
可林茗居然很快真的回答:“不是,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不是亲戚。”
她有她的底线,就当夫妻俩没有爱情,总该是对方唯一可以信赖的依靠吧?她在忍让和退步后表现的剽悍终于让唐思源妥协,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他可能会仗着他的厚厚家当和漂亮皮相为他自己找到一面不离不弃的家中红旗,可那红旗绝不会是她!
不看唐思源愕然的面孔,水凝烟拉了母亲便走,心底已是一阵快意。从交往以来,她便一直见识着他的自负,自以为是地掌握着从相恋到登记结婚的所有节奏,最后在她的坚持下虽离了婚,无非也是认定,她离了他根本生活不下去,早晚会回头是岸,重投他的怀抱,甚至,接受他把外面的彩旗飘飘毫无顾忌地插回家里来!
“你是不是常喝茶或咖啡提神?如果工作忙,不用来接我。我习惯了一个人了。”
水凝烟打了个哆嗦,想不出这种警匪片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居然曾出现在看来那么温文沉静的林茗身上。
闻致远上回请他们,他的兄妹或朋友一个也没有去,林茗却去了,并且还记得那天是他的生日。
水凝烟接过,那小小的挂熊稚拙地伸展着四只脚,竖着圆圆的耳朵,黑黑的眼珠正无辜地望着她,向上弯起的笑容看来笨笨的,很是可爱。
“那么,这个呢?”
水凝烟实在不晓得唐思源站在什么样的立场指责她的薄情。别人怕这人的冷冽无情,她却从没有怕过。
对着唐思源一脸意料之中的得意笑容,她实在很懊恼。
说不准Tina现在正在为怎样“捕获”她出谋划策?
当然,如今看来,他另有他的打算,根本没打算就这样放手。
水妈妈心疼得叫着老天,忍不住便要冲过去捡回那些女儿的辛苦钱。
闻致远完全无视她刻意调转话头,扬了扬花白的眉,儒雅的面孔满是长辈对后辈的慈爱,“凝凝,今天林茗有事?听保安说不是他送你来的?”
战战兢兢把手机放到耳边,传出的并不是唐思源愤怒的指斥或刻薄的试探,而是母亲熟悉的声音。
温暖的手指,微凉的面颊,都在相触的一刹那僵硬。
水凝烟留意到了,趁着堵车时问:“林茗,昨天熬夜了?”
林茗自己也怔住了,看到她缩回的脑袋,才记得屈了手指,缓缓收了回去。
如果是普通的叙叙寒温,不会这样刻意避过水凝烟吧?
他什么时候又得到了她的手机号码?
“我……我和林茗在一起。”
到闻致远去开会时,Tina甚至有空和法国男友煲起电话粥来,煲完了,又走到里面的办公室,掩上门打电话,隐隐的调侃笑声伴着几声亲密的“Liem”,昭示着她这次通话的对象是谁。
在那间著名的龙虾馆下车时,林茗并没有跟出来,只是望一眼龙虾馆的金字招牌,向她挥了挥手,便调转车头离去。
给堵在繁华热闹的汉中路上时,水凝烟问:“林茗,你和闻董……是走得很近的亲戚吧?”
与此相对的,原先因为财产处于绝对劣势而被她一时冷落的林茗开始受到加倍的“关爱”,趁着他送水凝烟回来,时不时会约他上去喝口茶,吃些点心什么的。
水凝烟压低了声音,又是惶恐,又是哭笑不得。
“什么话?”
他凝望着身侧的水凝烟,似笑非笑。
林茗望了一眼后视镜中她惋惜的神情,弯了弯唇角,“很关心我和闻董的关系?”
腹黑,果然腹黑。
“妈……”水凝烟很无奈,“我和这个人……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明明,她只是偶尔想起,他长得很像盛枫。
竟把天上掉下来的钱财当作砸向自己的石头,避之唯恐不及!
水凝烟在床上翻来覆去,正想得头疼时,手机忽然响了。
林茗人不在,可到底还能是她言语中最好的挡箭牌。
水妈妈一个人又在客厅里长吁短叹好一会儿,到底怕影响到女儿休息,终于熄灯回了房。
身后,唐思源叫得气急败坏。
林茗摇了摇头,仿佛还是原来一模一样的微笑,却在眼神幽深的片刻忽然就多了几分感伤无奈来。
电话另一头,林茗穿着睡衣坐在床沿,默默望着手机屏幕,似乎要从那屏幕上看到那个温温婉婉的女孩。
可左手的绒毛挂熊柔软服帖,右手的水晶挂熊沁凉柔润,怎么也没法让人心生厌恶。
江菲在家时,林茗便常去。林茗送她上下班,江菲也是亲眼看到的。
水妈妈却一惊,牙疼般叫了起来,“啊,那孩子这样三心二意?倒是……看不出。”
林茗笑着,很快挂断了电话。
看着林茗眉也不皱硬是吃了一大碗进去,还能口不应心地在水妈妈的追问下,不得不夸赞这些饺子形状好看,鲜美耐嚼什么的,水凝烟实在很是歉疚。
水妈妈为了女儿的不知趣和白白浪费掉的钞票心疼得呼天抢地,差点又急出心脏病来,回到住处还不肯歇,罗罗嗦嗦嘀咕得水凝烟头疼,忙借口困了,早早钻回房中休息。
也许因此便能断了唐思源的念头,彻底摆脱他这种一面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一面明着暗着对她表达痴情不二的荒谬举措。
“喂……”自觉已经掩饰好混乱的情绪,可嗓音那么不听话地暴露了沙哑下的黯然。
虽说是请水家母女俩吃龙虾,但水妈妈要控制血压,大赞着好吃,也只能吃两只就搁下,另端了清淡的素菜来吃;水凝烟巴不得快甩开唐思源,根本没心思吃龙虾,夹了点菜在碗里,闷头吃饭而已。
水凝烟便有些恍惚,“哦,我从不喝咖啡。”
那种柔和的光晕……
因此,虽然水妈妈几次说要到林茗和唐思源公司去“考察考察”,她还从没想过这事会付诸实现。
林茗退了一步,向他的车子走去,无奈般叹气:“我一个男人家,在包上挂这么个玩意儿,不给人笑掉大牙?”
水凝烟正彷徨时,前方传来了闻致远的声音:“嗯,我瞧这孩子这次是用了心了!”
风吹来,撩起她的散发,凌乱了她的眼神。
傍晚接她时,林茗的车子显然刚刚清洗过,水凝烟见林茗没说找到小挂熊,也不好为这点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追问,只能暗自盘算着,等周末到淘淘巷那里再去找一找,应该还能买到差不多模样的挂熊。
前方是红灯,和透过楼层映下的傍晚霞光一起,似乎把林茗的脸庞照得有点红。
水凝烟看着手机上的通话时间凝固住,片刻之后暗下去,才丢开手机,将自己仰着脸卧倒在床上,忽然便有了种放松了的惬意。
“先下去吧,我呆会清理车子,应该能找到。”
她自始至终是孤孤单单的一个。
“那你这个朋友一定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她男友这么明显的劈腿行为,她眼瞎了才看不到!”
或者他在关心林茗的恋爱情况?
到底她没有江菲那样的勇气,能黑着一张脸指着把母亲“拐”出来的唐思源大骂一顿,然后拉了母亲掉头离开。
这个冬天没有给我惊喜
天底下来真有这样视钱财如粪土的活雷锋?
“我有男朋友了。如果说我以前必须对你忠诚,我现在就必须对他忠诚。”
一个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小挂熊,和遗落在车上的那一个同样大小,同样晶莹,同样流淌着安静的气息,但绝对不是同一件东西。
“没有?我和Liem认识也有六七年了吧?眼看着他从法语都说不出来的普通留学生,靠着自己的天份和努力,一步步成长为备受导师们看重的青年精英,又看着他和Fay相识相爱,结果在一场飞来横祸里中断了四年的感情,他是怎样的人,我会不知道?他喜欢你那个好朋友,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倒是三天两天打电话给我,问着你的情况。啧啧,他平时联系我,可从没这么勤快过!”
那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水凝烟仔细打量着林茗,很想从那张越看越熟悉,也越看越顺眼的面庞上找出他的真实想法。
可惜,水凝烟当然猜得到和林茗约会的是江菲,反应要多冷淡有多冷淡。如果他能识破林茗只是水凝烟“借”来的男友,倒是会让她大惊失色。
哪怕水凝烟的回答,永远只是毫不犹豫地挂断手机,他也没有因此放弃穷追猛打,似乎把一天骚扰她几回当作了一种乐趣。
水凝烟回味着小时候吃饺子时的津津有味,不觉仰着脸,开怀一笑。
“枪……枪杀?”
可踏入龙虾馆,被引入楼上的包厢时,水凝烟还是有些后悔。
发现没法亲自去一一考察,索性再把两个“女婿”揪在一处,好在情敌之间的碰撞中对比出优劣?
“是啊,我们闻讯赶到医院时,林茗像傻了一样抱着Fay,白衬衫上全是血,还是紧紧抱着她,就那样坐在地上,将Fay的脸紧靠着他的脸,像一对没有生命的木雕人偶,不哭,不笑,也不说话,谁叫也不理会,好像要一直那样拥抱着,到他也死去。”
“不喝也好。”林茗修长的手指百无聊赖般叩着方向盘,“咖啡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倒是绿茶不错,一样提神静心,还可以减肥呢!”
她的肤色莹白,此时在楼道口淡朦朦的灯光映照下,似乎浮着一层温柔的光晕,皎洁得倒像此时浮动在城市上空的明月。
没人带路,水妈妈把自己弄丢的机率,绝对会比她找到“女婿”们几率要高得多。
“后面几个字去掉吧!”
“她出差了,估计还有几天就回来了吧?”
林茗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礼物,更适合对待身为他正牌女友的江菲。
“也许吧!”Tina叹息,“Liem的各方面条件很好,围着他的女人一向不少,听说后来也谈过两次,可惜三两个月就分开了,也没听说他怎么着伤心,看来根本没用心。”
“有没有搞错?还你朋友你朋友的,难道Liem不是你男友?”
奇异地给迷惑了心志般,林茗伸出手,抚上那光洁的肌肤。
如果说这两人没什么关系,才真是怪事了。
水凝烟记得那玻璃冰冷的质地,泪水样的通透,便很是遗憾它的一去不复返。
水凝烟看时间已不早,林茗大约也快迟到了,忙应了,急急奔入大楼。
“凝凝,你还真一早来了?什么事急着要处理啊?”
慢着,什么时候起,她自己也给他们误导了,以为林茗送她上班是某种意义上的恋爱行为?
水凝烟一把将母亲扯住,转身和门口那目瞪口呆的服务员说道:“看什么,报警吧!毁坏人民币可是犯罪!”
一旁的草坪,月季开得正好,空气中飘着很淡的清香,很好闻。
“这个……知道吧!”
只是捏着空荡荡的手袋时,总像是少了什么似的。
“这是……两年前的事了么?现在他应该完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而江菲……江菲很喜欢他,嗯……很爱他。”
那种笑容很奇怪,忽然便让水凝烟想起了Tina的话。
他们交往时间也不短了,似乎没听江菲说起过林茗送什么小礼物给她?
唐思源研磨的目光在水凝烟脸上转动很久,才转到水妈妈脸上,“妈,人不可貌相。”
水凝烟茫然点头,心中便有些为江菲惋惜,惋惜这飞来横财就是侥幸得到了,多半还会长腿跑开。
“你真的这样认为么?”
《一个人的冬天》那悲凉到悲伤的旋律中,跳动着林茗的号码。
“知道了。”
删除一大堆垃圾邮件后,是一个确认邮件已收到的系统收条,来自“一生一世一双人”。
闻致远别墅外的拥抱,和今天过于亲昵的抚摸,都是不经意间的偶然么?
“真的很难吃!”
“怎么,感冒了?”林茗在问,从从容容,连微微的担忧都显得平淡。
Tina拿了化妆镜出来端详自己的妆容,笑着说:“还能是谁?你和Liem怎么了?他一早打电话给我,问我最近公司是不是很忙,累得他家水大小姐一早就挤公交上班去了!”
这位董事长也未免太闲了,没事还向保安打听一名小助理的恋爱情况?
又提到了闻致远看望林茗,甚至林茗也的确因为闻致远的到来冷静许多,可为什么林茗始终说他和闻致远没任何关系?
“说的是。”水妈妈点头,对着端上来的大盘龙虾两眼放光,含糊不清地接了一句,“哪有猫儿不偷腥啊!”
居然顺利登陆了。
她这么想着,往前走出一步时,林茗已发动了车子,从她身侧驶开。
她从民政局办完手续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了手机卡,从此可以和这人断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那么,对江菲呢?也没用心?
这还不是水妈妈吓着她的地方。
水凝烟脸上发烫。总不能说她希望江菲能得偿所愿,嫁给一个年轻英俊的巨额财产继承人吧?
既然江菲暂时不方便说,水凝烟犹豫着,还是自己代好友做了一回贪慕虚荣的小人。
就像每次被男友抛弃前的无措,她心底像野草般蔓延的不安,正慢慢将她包围。
水凝烟想拒绝,林茗已在前面路口折转方向,问她:“地址。”
把水凝烟惊得差点把手机掉下的话,是下面一句:“林茗啊……那叫他一起来吧!”
这笑容在他的面容浮现得明明很清晰,可那一刻,水凝烟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清楚眼前这个人了。
第二天水凝烟起了个大早,坐了公交车去上班。
水凝烟明知母亲在操心自己的婚事,可这一时半会儿,她到哪里去找个称心如意的恋人,实现这个从大学毕业起就想实现的理想?
“那个江菲,现在在哪里?”
“他是不是恒远的继承人和我关系不大。”水凝烟很诚心地说,“不过我的确希望他未来事业顺利,我朋友也可以跟着享福,到时我也可以沾沾光啦!”
大大咧咧的江菲,竟然远比她见事明白。
林茗揉了揉涩痛的眼,微笑,“没有,冲了杯咖啡,喝了便睡不着。”
这种事,也能信口开河?
“不……不用了!今天……我们还有别的事。”天气真的热了,水凝烟的背上浮起了一层汗水,慌忙阻止。
水凝烟犹豫着,终于又说:“晚上有朋友约着出去吃饭,不用麻烦你来接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的是玻璃的啊!”
“有点事?刚才是伯母电话吧?”
啊?
闻致远按着他一成不变的作息时间,准时到了自己办公室,听到了Tina最后说的两句话,居然笑眯眯地接了八卦的话头,目光转在水凝烟脸上,满是赞赏和鼓励。
沉默片刻,那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哦!”